我欠爷爷一次送行

       庄周梦蝶后,分不清是蝴蝶化成了自己还是自己化成了蝴蝶,无非是梦过于真实。我没想到我梦到爷爷也是那么真实,可是梦还是醒了。
       小时候,爷爷在我眼里就是“书法家”。虽然他没读过几年书,但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是我至今都无法比及的。那个年代,读过书的人少,那时候总能看到络绎不绝的村里人找爷爷代写家书。我就爬在旁边,认真看着那潇潇洒洒的一笔一划,努力辨识着自己勉强能认出来的几个字,然后开心地向村里人炫耀,总惹得大家哈哈大笑。当时,我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,可能是因为我也像爷爷一样认识很多字吧。后来,我才知道,原来那些字我都认错了。
       小时候,爷爷在我眼里就是“百事通”。我最喜欢躺在爷爷怀里听爷爷讲各种“学问”。“左青龙右白虎,前朱雀后玄武”听得我一头雾水。“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北瓜的故事”听得我煞有其事。“木马车”的由来以及各种木匠工具的原理,听得我一头雾水。“世界上怕就最怕认真二字。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”这些名言警句听得我懵懵懂懂。并且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,每当村里人说哪个人属相是什么的时候,爷爷总是能“掐指一算”立马说出这个人的年龄是多少。后来,我才知道,原来爷爷的这些知识里面还真的有很大的学问。
       小时候,爷爷在我眼里就是“歌唱家”。由于地域的原因,秦腔便成了大西北村里家家户户茶余饭后哼唱的调子。那时候,我最喜欢搬一个小板凳坐在爷爷旁边,闻着那呛鼻的老汉烟,聚精会神地听爷爷唱《铡美案》《下河东》《二堂舍子》等秦腔名段,并且时不时煞有其事地哼上两句,总是惹得爷爷被老汉烟呛上几次。
       小时候,爷爷在我眼里就是“艺术家”。一辈子的木匠工作,让爷爷练就了精湛的手艺。那时候,我并不懂得欣赏爷爷手工制作的桌子、椅子、雕砖和房子,而是经常缠着让他给我做弹弓、轴承车、灯笼、手枪和乌纱帽。每每在爷爷制作完成后,我就喜出望外地拿着心爱的玩具跑开了,从来没有在意过爷爷额头上一滴滴滚落的汗珠和那老茧满布的双手。
       生在西北的我和爷爷一样,是喜欢下雪天的。喜欢“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”的那种豪情壮志,喜欢“惟余莽莽,顿失滔滔”的那种宁静肃寂。每年过年回家,最多的是拿上相机去记录家乡每一个角落的雪花,然后向南方的朋友狠狠地炫耀一番。但这两年回家,我再也没有去捕捉雪花飘落的那些瞬间了。
       那年春节,爷爷由于心脏病症住院了。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还是像往常一样,笑眯眯却又略显吃力地问我工作上的各种事情,问我结婚的日子……那天,爷爷看到我不断接听项目上的电话时,便极力催促我赶回项目上班,说项目上的事动不动就是成百上千万,项目上的事情耽误不得!然而在我回到项目上班的第二天,爷爷就走了,只留下在病床前的一张合影。
       好久,我都认为是那一场大雪让我没能赶回去为爷爷送行。
       退掉机票的我在床上睡了一整天,可当我想到每当回家爷爷都会嘱咐我,一定要干好工作。于是,第二天我就又整理心情投入到了项目紧张的工作中了。但是爷爷反复告诫我的一句至理名言——世界上怕就最怕认真二字,却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,陪我走到了如今。
       我知道我欠爷爷的不止一次送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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