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罗布泊深处,没有一丝春意。白天积攒起来的一点点温暖,还没等到太阳没入地平线便被风吹散殆尽。站在沙丘上往下看,项目部蓝顶子的的彩钢房与四周的荒漠格格不入,人类是闯入者,尽管与荒漠相处了这么久,仍然感觉不到它的一丝的好客。
夜里11点停电之后,寒冷长驱直入,初来乍到的我蜷缩在被窝里不敢翻身,生怕一动就把身子底下的那点温度给翻腾没了。外面狂风怒吼,屋内被衾冰冷。窗帘的一角,有光亮透进屋来,我不禁好奇那光的明亮,便起身穿衣来到院中。
外面真的如白昼一般,院子的水泥地在月光和太阳能路灯下泛着白光,房子、车和远处的沙丘清晰得一如白天的样子。这里没有草,没有树,如果不是大的吓人的呼呼声和站立不稳的身体,你用眼睛决难判断不出还有风的存在。此刻,项目部的同事们都进入了梦乡,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伴风入眠的夜晚,也习惯了这里的荒凉和寂寞。水是从100多公里外拉来的,电是要靠发电机和太阳能电站,没有城镇的热闹喧哗和方便快捷,多的是单调和枯燥。是否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,也会像戈壁上的一粒沙子,被风裹挟着,迷失了方向?此情此景,未免让人有些沮丧。回到宿舍,还是难以入眠,突然想起行李箱里还有本书,李娟写的《遥远的向日葵地》,只看了几页便被我搁置在行李箱的夹层里,几乎都要忘了。此刻,在手机电筒的灯光下,我又翻开了它,于是,李娟——一个平凡的名字、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,用她温柔细腻的文字为我在寒冷的夜里打开了一个温暖的世界。
她笔下的向日葵地在新疆的西北角——阿勒泰,一个她和母亲、外婆常年生活的地方,她们的生活简单简陋、艰辛艰苦。然而,你却从她的文字里感受不到任何的不满和抱怨,她用笔描画她所看到的一切,东一句西一句,看似没有章法,却充满智慧和幽默。比如,她写母亲:“她是最强大的一株植物,铁锹是最贵重的权杖。她脚踩雨靴,无所不至。像女王般自由、光荣、权势鼎盛。”。
从她的生活经历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时常经历苦难的人,但她没有美化苦难,更没有刻意营造苦难氛围来博取同情。她用乐观的生活态度为我们描绘出了广袤荒凉的戈壁、孤独苦难但有“一线希望”的生活画卷,一朵朵灿烂盛放的向日葵花。
这一个夜晚,在距离遥远的阿勒泰的罗布泊腹地,我一夜未眠,惊喜于与李娟的相逢!怒放的向日葵是惊艳的,人们常常震撼于它的灿烂,习惯于赞美它的辉煌,却忽视了它成熟之前的长久等待、隐忍与劫难。好在种子没有放弃,最终等到了收获。
对于生活,有的人就如同不甘放弃的向日葵种子,永不放弃对阳光的向往和追逐。比如项目部外聘的三位做饭的大姐,虽然条件有限,但还是把每顿饭做得活色生香,把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,没有丝毫的懈怠,项目部职工的夸赞使她们绽开了骄傲的笑脸;比如在三十里风区刻苦学习,最终通过注册会计师考试的姐妹,肆虐的狂风并没有打扰到她孜孜求学的热情;比如在南疆蚊虫肆虐的湿地中测量放线,最终攻克技术难关的精测队员,毒虫的叮咬也不能阻挡他们奋力向前的脚步;比如此刻远离家人、坚守工地的可爱同事们,同样是一年四季,可那些关于季节的美好词汇仿佛与他们无关,体会不到春的温柔婉约,感受不到夏的热烈奔放,享受不到秋的瓜果飘香,更无法在冬的雪花飘飘中演绎浪漫……,但却怀揣梦想,努力生长。
又是新的一天,罗布泊的阳光格外耀眼,温度渐渐升起来了,醒来的人们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,没有人抱怨昨夜的大风,只有人感叹今天的好天气。我看见走廊上养的薄荷青翠欲滴、绿萝爬满架子。这一抹绿色,让荒漠的色彩不再单调,也让艰苦的生活不再枯燥。
这个三月,我在罗布泊的春天,看见向日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