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些年就想写一篇回忆老师的文章,事情冗杂一直没有实现这个愿望。如今我写下这个题目,是想记录上小学时给予我关怀成长的一位老师。
记得我上学时赶上村里新修了学校。新学校是两个教室(每个教室约6米宽10米长)之间夹杂一个老师办公室兼卧室的一排土木结构的瓦房,一间教室容纳两个班拥挤着30个多个学生。那时学校简陋师资匮乏,一个老师教四个年级,全部学生50多人。老师既是班主任,又是语文老师,体育老师,音乐老师,美术老师,总之,一个学校就一个“全能”老师。
我的小学老师马才亮是一个有学识的人,他能把课文讲得声情并茂,抑扬顿挫,说到动情处,我小小的内心某根弦总会被轻轻拨动,犹如蔚蓝天空中的小云朵跟随着他一起升降飞腾。他能把粉笔字变成一项艺术而不仅仅是技术,以至于每次下了课,我们都一哄而上,争着在黑板上涂鸦模仿。
马老师语文课教得好,其他几门课程也不逊色。在德、智、体全面发展的教学年代,我最喜欢的是音乐课,没有乐谱,没有乐器,但只听他那浑厚又夹杂着一点乌蒙乡音的唱腔,就能沉醉其中,马老师那时已是而立之年,所唱皆是那个年代的经典歌曲。马老师上音乐课,总是先将歌词抄在黑板上,圈点勾画歌词精妙处,比如《阿瓦人民唱新歌》,“村村寨寨哎打起鼓敲起锣,阿瓦唱新歌,毛主席光辉照边疆,山笑水笑人欢乐,社会主义好,哎架起幸福桥,哎哎哎,道路越走越宽阔,越宽阔,哎江三木罗。……”马老师十分喜爱这首歌,他说:“这首歌不但有意境,而且情感相当丰富……”,他刻画了边疆各族人民跟着毛主席、跟着共产党建设社会主义家园的美好愿景。讲完之后,马老师就开始领唱,他的声音不大,音调也不高,却情感充沛,表情到位,我们小声跟唱,教室里朗朗的歌声,飞扬到了教室外的田野,那里就是“层层梯田翻金波”的田野。放学路上,大家都在乡村小路上流连折返,哼唱着阿瓦人民唱新歌,懵懂地感受音乐和文学带来的幸福与满足。
童年的心灵里,就这样赤脚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”,聆听着老师“道路越走越宽阔”的歌声成长进步。要说若干年后的我能有所作为的话,与老师循循善诱的教育是分不开的。我的成长进步,就从老师的启蒙教育开始。在歌声中,寻觅到了人生的真谛,以至于每次回老家探亲往返于城乡之间,满目皆是田野果园之景时,都会情不自禁地哼唱这首《阿瓦人民唱新歌》,“……,道路越走越宽阔,越宽阔,哎江三木罗。……”
“昭通、昭通,四季如冬”,这顺口溜谚语虽然夸张了些,但在南方来说,冬天温度虽然没有北方低,但在昭通温度低于零下摄氏4-5度时,空气中湿润的空气凝聚成“细毛凌冰”,寒风吹在人脸上“钻心的刺痛”。那个年代物资匮乏,小孩大都赤脚上学。如今的孩子们自然体会不到那个时候的寒冷,所以《卖火柴的女孩》和《卖炭翁》课文总是背得“滚瓜烂熟”,总想找寻到“温暖”这种感觉,于我,却是深刻的。儿时的乡村教室,夏无风扇冬无炉火,夏天自可坐在知大树下纳凉,冬天(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小孩提一个小烘炉)却无计可施,只得挨肌肤冻裂之苦,即使每家贴心的母亲给孩子做的衣服袖子都会长一截,但是至冷的寒冬依然不放过一个个小小的手掌。小小的手背冻起一个一个的红疙瘩,继而红疙瘩变紫,再干燥的便会皲裂,有一个周末,因为偷懒没有完成作业,马老师一改往日儒雅温柔的模样,惩戒着我们在凳子上补作业,严肃的态度让我们又怕又敬。那时也怪,隆冬时节,补作业的羞愧似乎胜过了那份寒冷。手冻住了哈一哈热气,再继续写。至此,再也没有作业不完成的情况,至今,那抹热气仍在心中袅袅回旋。
马老师对于学生严爱有加,但贯穿始终的仍然是对学生的爱,他喜欢去掉姓,直呼我们的名字,一句句“文斌”“开平”“永本”“仲慈”……,让我们每一个孩子都有了做大人的自豪感和亲切感,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人格独立,就是从马老师这一声声的呼唤开始的。
又是一年秋风起,又是一年秋雨落。我参加工作时,学校又增加了几排瓦房教室,随后又改造变迁为砖混结构的楼房。师资力量也由马老师一人增加至现在的十余人,学生数百人。此刻,不知马才亮老师是否康健、健在,是否还记得那个因你的关怀而走出乌蒙山到外面当铁道兵的孩子。办公室窗外原野的杨树叶无声地飘落,惟愿这午后的秋阳亦能安然地照彻你的世界,如同你带给我的午后阳光般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