榆钱寿宴

    快到4月了，马上以又可以吃上榆钱饭了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离世的母亲，想起了母亲最后一个生日寿宴。
    那是2019年4月，我们兄弟5人提着丰盛的礼品，赶回家给老娘过88大寿，满以为老娘会开心得合不拢嘴，殊不知，老娘却沉下脸来，满脸不高兴地说：“每年都是大鱼大肉，我都吃腻了。今儿个我过生日我做主，吃榆钱饭！”
　　乍一听，我们兄弟五个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知老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为了缓和气氛，开诊所的大哥打趣地说：“妈也懂得营养学啦，要吃粗纤维了。”做生意的二哥向来脾气不好，板着脸说：“妈，我看你是穷不怕，我对那玩意已经深恶痛绝了，一想起吃那东西，我至今还倒胃口呢！”在部队已经是团职军官正准备转业的我，见老娘脸上还没有多云转晴的迹象，只好一惊一乍地说：“哦，我明白啦，妈是要吃忆苦思甜饭，还要给咱上一堂优良传统课呢!”可老娘脸上始终没有笑意，正板正眼地说：“没得商量，我就是要吃榆——钱——饭！”
　　全家人都不敢吭气了，耷拉着脑袋，心里直嘀咕：“唉，这老娘！”说归说，母命难违，还得不折不扣地执行。
　　满满一大盆榆钱饭端上了桌，大家堆着不太自然的笑容，大有一种“舍命陪老娘”的神情。几个小家伙捏着鼻子，噘着小嘴，表情痛苦。老娘这时却笑咪咪的，招呼我们：“吃，快吃呀!”大家只好硬着头皮，做好了囫囵吞食的准备。几个小孩屏着呼吸咬着牙切着齿皱着眉，一幅受苦受难、大难临头的样子。不管怎么着，这寿饭是不得不吃的。
“哇，这么好吃！”“呀，真香！”“噫，咋跟从前的味道不一样!”饭桌上顿时像油锅里的水，沸腾了。刚才还满脸“旧社会”的大家，立刻又阳光灿烂了，忍不住啧啧称赞。满脸皱纹而容光焕发的老娘，张着没牙的嘴，乐呵呵地说：“我说嘛，大鱼大肉吃多了，反而觉得这东西好吃。”“是，是”大家一边说着，一边笑着，一边吃着，一家子其乐融融，比以往哪顿团圆饭都吃得香甜，吃得高兴，吃得满意。几个侄儿侄女，更是争先恐后，顾不得与大人们说话，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。老娘笑骂道：“看把你们馋得！”
   看着这热闹的场面，我想起了三十几年前的情形。由于父亲去世早，兄弟又多，我们家是村里最有名的特困户。整个四月里，几个哥哥每天的必修课就是摘满满一书包榆钱，否则，第二天全家就开不了锅。为了完成这个任务，哥哥们想尽了一切办法，上学前先在路边选几棵榆钱长得多的大榆树，然后把书拿出来，把书包挂在树上，让我守着，不让别人来摘。为此，好强的二哥经常因与别人抢榆钱而打得头破血流。为了节省柴火，节省盐巴，全家只能把摘好的榆钱用凉水洗干净，就那么当口粮吃。年龄稍大的几个哥哥还能勉强吃下去，可年少不懂事而又挑食的我，却死活吃不下，妈妈只好等几个哥哥睡着以后，悄悄地起来，烧开一碗水，放些榆钱，撒些盐，再撒一点点包谷面，就算是几个哥哥做梦都吃不上的奢侈品了。
    “哈哈……”一阵开心的笑声把我从往事中拽回来，原来二哥家的调皮小子嘴上、鼻子上、脸上到处都沾满了榆钱饭，狼狈而又滑稽，逗得大家直笑。大嗓门的二哥笑骂道：“野小子，再用手抓，我可要揍你了。”“你敢，你老骗我，说榆钱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，你还说你八辈子都不想吃。啊，对了，你们小时候真幸福，还能吃上榆钱饭！”“好，我以后天天都给你吃榆钱饭，天天让你幸福，行不？”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