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奎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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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铁十五局集团第二工程有限公司

老 崔

 
   2018年夏天的一天,老同学告诉我,老崔的电话有了,让我跟她联系。我很高兴,终于在40年后我们都不年轻的时候联系上了。
  “久分必合”这句话对人事间的许多事总结的入木三分。或许是分别太久的原因,她的印象中早已没了我的影子,难怪几次给她打电话都不接,无奈之下我发信息说明缘由,她才终于接了电话。我自报家门,她那头很是惊愕。我进一步细说,她才想起初中校园里似乎有过这么一个人。这都是时空将我和她隔的太久的缘故。多年未见,起初她跟我交流很谨慎,话不多,并非有问必答,而是有选择的回答我。我们早已远离青春期,都是爷爷奶奶辈的人,即将进入花甲之年,竟然回到初始了,这要感谢发达的网络时代,微信拉近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。
   之前我每次回乡总要跟村里人或同学们打听她的消息。听说她嫁人了,村里人再没她的消息。我很想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。
   我和她的相遇,是1974年底我在城关公社新河初中临近毕业时,父母举家重回驼梁山故里的湾子公社,完成最后阶段学业时认识的。说是认识,只是一起在课堂上读书,学习上没交流。她家离学校三里地,走读。我家在十五里外的小山村,住校,一周回一次家,即便在放学的路上也不一定同行,况且那是个男女生井水不犯河水的年代,如果男生与女生多说几句话,会招来一些闲话,甚至不必要的麻烦。所以在校期间,我根本没跟她说过话,也没什么交往。我是普通男生中的一个如同小草般的少年,没出众的容貌和身材,衣服上还有补丁,一副穷酸相,因家穷非常自卑,说话做事谨小慎微。像我这样的男生,她对我没印象,甚至不屑一顾再正常不过。她高挑的个子,长得漂亮,衣着时尚,像盛开在山野里的一朵山丹花,聚焦了全校师生的目光。我对她印象较深也在情理中。
   初中毕业后,我读高中的理想破灭,回村干农活。我十六岁到十七岁这两年在村里干农活,从一介书生变身为一个会挖地,会种收庄稼、放牛、造田的少年农民,与土地为伍,在“广阔天地任飞翔”。
   我与老崔相隔两个村庄12里地,一条简易便道将我和她居住的村子像羊肉串一样串起来。回家必经她们村,而且要从她家门前经过。我给公社收购站送山货、去供销社买东西、晚上去公社看露天电影等,往返都要走她家院前的一条石头铺设的小路。两年时间居然没见过她的踪影。后来才知,她闭门不出,每天都在绣花、做鞋垫,干家务活。我当兵那年正月,相邻的几个村庄互送红火,以活跃乡村文化生活。她所在村子表演的“社火”闻名全公社。正月里的一天,一列举着长矛大刀的社火表演队进村慰问演出,我意外地发现老崔也夹在队伍里。她不是社火表演队的成员,是以农民歌手身份出现的。她不急不躁、表情自然且深情地唱了一首《绣金匾》,叫好声一片,我对她的印象加深了一层。慰问演出后,时值下午三点多,演出人员都被家家户户请去吃饭,以示感谢和敬意。二姐跟老崔熟悉,请她到我家吃饭,我也一起陪吃。
  之后我参军离开村庄,四年后的夏天回家探亲,二姐说老崔嫁给外乡一个民办老师,结婚一年了。再以后我兵改工,从军人到筑路人,奔波在河南、上海、四川、重庆、湖北等地,在他乡成家立业,忙事业,忙家庭,无暇去想老崔的事。一年又一年过去,在基层工作时间长,90年代回家次数少,二十一世纪后回乡看望母亲的次数多起来,基本上每年回一次老家,而每次路过老崔居住过的村子,总能感觉到她影子的存在。前些年跟一位战友说起此事,他满口答应帮我打听老崔的下落,但种种努力都宣告失败。2018年夏,我跟一位老同学电话交流,谈到老崔,他说这事应该不难办,包在他身上。老战友言而有信,几经周折,他弄到了老崔的电话号码。
   与老崔联系上以后,我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跟她讲述一遍,她起初有戒备心理,几次交流后,她不再对我有疑心,并很信任地将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。
   老崔初中毕业两年后,在异乡供销社当主任的父亲突然离世,父亲尸骨未寒,继母小姨便匆匆嫁给本村一个煤矿工人。家庭的变故对她打击太大,好日子不复存在,留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。嫁了人的小姨根本不管她和弟弟,她的生活从高山跌落低谷,每天以泪洗面思念父亲,离开父亲的日子感觉孤独无助。好在家里有存粮,足够她和弟弟填饱肚子,不至于挨饿。但随之而来的麻烦让她感觉快支撑不住了。她被村里的一个流氓骚扰,夜间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吓得不敢出声。这个老流氓放话,一定要睡了她。她和弟弟心惊胆战,越发对小姨心生怨恨。不久弟弟被父亲单位照顾招工进城当了工人,她一个人的日子更加难过,投靠姐姐家吧,她家的粮食年年青黄不接,吃了上顿没下顿,不能依靠;跟随奶奶生活吧,奶奶的日子也不好过。哪条路都行不通。她熬了一年实在不能继续过无依无靠的日子,无奈之下,经人介绍嫁了人,这年她刚满20岁。她出嫁后再也不愿回到生她养她的这个家,这个村子。这一走竟是41年,直到今年夏天给父母修坟才回去一趟。村里大变样,仿佛变戏法一般冒出许多房屋,她居住过的那个房子早已变成别人家的青砖瓦房。村里人都认不出她。她对曾经熟悉的相亲们也非常陌生。
   老崔嫁对了人,丈夫和公公婆婆百般疼爱她,视她为掌上明珠,有好吃的都留给她,像鲜花一样被捧着。她当上新娘以后没下地干过一天农活,她的任务是生孩子。不消几年工夫,出溜出溜生了二男一女三个孩子,靠丈夫那点工资已经无法过上好日子。她作出一个惊人决定,去煤矿打工!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们去几百里外的一家煤矿找事做。他们去的这家煤矿正好招人,丈夫当上了煤矿工人。因为有文化,他在矿上的管理部门做资料,工作轻松,收入高。老崔是个闲不住的人,借了两间房子开了个小卖部,生意很红火,不消几年时间便积聚了一笔钱,于是在矿区盖了5间平方,孩子们在煤矿子弟学校读书,吃穿不愁,一家人的日子美滋滋的。
  没有完美的生活。俗话说,花无百日红,人无千日好。有一次,老崔煤气中毒,脸发紫,昏迷不醒,幸亏被人发现早才捡回一条命。想起这事,她心有余悸。
  老崔是个爱折腾的人。就在矿区过上安稳的日子,生活像模像样,令许多人羡慕的时候,她又作出一个决定:到省城去。她将房子卖掉,举家到这座大城市追寻新的生活方式。她和丈夫在一家旅行社找了份工作,两口子做饭兼打扫卫生,工作认真踏实,老板赞不绝口。老崔靠本事挣钱,她可不只是做饭、打扫卫生的料。她在管理上很有独到见解,帮老板出谋划策,给旅行社带来了不菲的效益,所以她的工资也水涨船高,翻了三番。干了几年,赚了一笔钱,不想再干了,她在城郊买了两幢破旧的砖瓦房,花钱装修出来,跟新的一样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
  老崔又找了份给一家私企做饭的工作,还兼做小买卖,晚上在路边摆摊卖早点、鞋垫等,一个月装进腰包的钱有5000多元,抵得上工薪阶层一名职工的收入。她在省城站稳了脚跟,丈夫料理家务,带孩子,日子如湖水般平静。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2013年正月,老崔的丈夫突然头部一阵剧痛,眼睛模糊,赶快去医院检查。不查不要紧,原来丈夫患有脑瘤,必须马上手术,否则性命难保,而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。这个不幸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,救人要紧,死马当活马医。手术费10多万元,对老崔一家可是个天文数字,但事已至此已没有退路。老崔将家里的几万元积蓄全部拿出来,又四处借钱,你家3000,他家5000凑足了手术费。手术很成功,丈夫昏迷一周后奇迹般地苏醒了,在场的一名医生说,老崔的诚心感动了阎王爷,给她丈夫留了一条生路。
   老崔是个爱面子的人,面对高筑的债台,一个人悄悄地流泪,不让子女和街坊四邻知道,天大的事一个人承受,不愿叫别人同情。她出门强颜欢笑,好像家里什么事也没发生。
老崔不是一般人,不会轻易被困难击倒。为了多挣钱,她一个人干两份工作,省吃俭用,三年时间还清了债务,之后挣的钱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。幸运的是,丈夫术后恢复的非常好,没留下后遗症,家务活全包了。
   老崔一家赶上了好政策,城镇化改造一浪高过一浪,她家的旧房被征拆,一下得到3套楼房,可把她一家乐坏了。    
   老崔的两个儿子在城里,一个开出租,一个在私企上班,月收入都在8000元左右。女儿嫁了个做生意的好男人,收入高,家庭和睦。
   回想这些年的经历,老崔说当初离开农村是对的,咱现在也是城里人,不比他们差多少。
老崔这几十年有坎坷也有欢乐,越折腾日子越好过。她最遗憾的是没有得到母爱。我说,你说这话谁信呢?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,咋不心疼你呢?她说你不要急于下结论,先听我把话说完。
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,居然让老崔摊上了。
   母亲重男轻女,不喜欢她,她出生后三天时间不给她奶吃,不给她穿衣,时值早春二月,天寒地冻,母亲想活活饿死冻死她。奶奶疼她,担心她这个小生命在饥寒中夭折,一把夺过来用一条被子将奄奄一息的她包裹起来,喂了十几口稀饭。她睁开了眼睛,不哭不闹,还咧开小嘴笑呢。她在奶奶的抚养下一天天长大。5岁那年,母亲命短,患脑膜炎离世。她跟父亲积累了一些财富,可是人死了,向往的美好生活都化为泡影。小姨填补了母亲的空缺,成了她的继母。小学3年级这年,她亲爱的奶奶改嫁了,她难受了好一阵子。但毕竟有父亲疼爱,小姨的照顾,日子过得让同龄人羡慕,别人吃黑面窝窝、见火即燃的野菜团子,她上顿下顿吃白面馍馍、花卷、油糕、纯玉米面窝窝头。
   她多年来没跟小姨来往,源于小姨不顾她和弟弟的死活急于嫁人。
   老崔说,孩子们的事她操心太多,以后嘛,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去办吧。
   我有个想法,下次回老家找机会跟老崔见一面,一起吃顿饭,叙叙旧。她说没问题。
 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中铁十五局集团二公司杭甬项目吕奎元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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